第207章

    佟氏不断地攀爬着台阶，身形狼狈，大汗淋漓。
    人往往累到一定程度，会产生幻觉……
    眼前浮现的，却也是一条山路，山路中间坏着一辆马车，侍卫正着急跟娘亲禀告。
    那时她年轻，性子喜静。喜琵琶喜舞喜美景喜美食，最不耐烦的，就是上山拜佛吃斋饭。
    于是，与菊香两个人趁乱从侧面的竹林悄悄溜走了……
    没想到才跑了不远，就看到石桌上坐着一品茗的美妙女子，身后只带了一个丫鬟。
    不妙的是，周遭有四个地痞正打算调戏她。
    “小美女，陪哥哥们玩一玩啊……”
    “这大好的景色，你在这喝茶多没劲儿啊，哥哥让你看看什么有劲儿~”
    佟氏一时义愤填膺，不顾菊香的阻拦，大步上前，“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调戏良家子！拿下！”
    她下意识地发号施令，周遭安安静静。
    她袖子被菊香疯狂拉扯，菊香连连给她使眼色——
    她才骤然发觉：她是偷跑出来的，侍卫没跟上来！
    偏生此时一股邪风起，将她没戴稳的帷帽给刮飞了，她的脸就这么大咧咧地露了出来。
    朱唇粉面，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亭亭玉立。
    如小荷之尖角，出岫之云朵。
    无论是品茗的女子，还是劫色的流氓齐齐看向她的脸，面带惊艳。
    独眼的头头最先搓手，“哎呦，老天待咱们哥儿四个不薄，怕两个小娘子不够分，这不又送来俩，此等绝色……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着，抬脚上前了一步。
    佟氏心慌了一瞬，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转头要跑，却猛的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后退一步，仰头，正对上一张分外好看的脸。
    白衣胜雪，如墨剑眉，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两人不过对视了一眼，便似一眼万年。
    佟氏目光先是落在那人的脸上，然后是鼻梁，继而是饱满红润的嘴唇，凸起的喉结……
    男人嘴唇微启，喉结轻动，挥手道：“拿下。”
    “大胆！”佟氏愤恨地瞪了过去——
    对上那张脸又有些气势不足，声音弱了下来。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小公子长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凭本事，单单凭这张脸，做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做登徒子！”
    佟氏恨铁不成钢，循循善诱规劝道。
    男子被她骤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面上难免带了一丝愕然。
    他右手此时微抬，动作顿住。
    佟氏这才发觉，他手中抓着的，是她被刮飞的帷帽。
    他似乎正欲给她戴上……
    此时被她骂登徒子，他这本要落下的手，竟然一时之间，进退不得。
    身后传来清脆的咯咯咯地笑声，以及龇牙咧嘴惨叫求饶之声。
    “哥哥——”
    女子笑得捂着肚子，“哈哈哈哈，不凭本事……凭你的脸……哈哈登徒子……”
    一声哥哥，再看看两人的穿着云锦……佟氏后知后觉，自己闹了个乌龙。
    轰地一声，脸色绯红。
    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头上一重，帷帽复归。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男人温润声音响起。
    “我乃肃国公府李霁然，这是在下的胞妹李云婷，生性顽劣，小姐勿怪。”
    胳膊被人挽起，“我叫李云婷，多谢姐姐不顾安危，仗义执言……”
    肃国公府……
    佟氏心下一惊，头摇得如拨浪鼓，声音有些慌乱，“不必，不会……啊，我是说应该的。”
    她一时不知如何力挽狂澜此等惨绝人寰之场面。
    就在这时，侍卫压着其中的一个登徒子猛然挣脱，朝着她冲来——
    侍卫大惊失色，猛然拔刀，返身一划——
    一时血溅当场，头领脑袋分家，轰然倒地。
    那黏糊糊的血蜿蜒在地上流起了长河，
    佟氏余光看到自己的鞋子，似乎也被溅了两滴血，瞳孔放大，眸光定住！
    李云婷厌恶地啐了一口，“瞎了狗眼，色胆包天。本郡主也是尔等能肖想的，呸！”
    她说着，转头笑盈盈地看向佟氏，“姐姐，你——”
    佟氏已经身子一软，吓晕了。
    后来是怎么回的自家马车，她已然记不得了……
    就是这段记忆，业已随着两人的过世尘封了多年，每每想起，锥心刺骨之疼。
    那些青葱年轻之时的所有美好之事，都离不得两人的身影，她喜静，李云婷擅动。
    她不爱爬山骑马，李云婷便带她踏青游船……
    皇权势起世家渐微，她在京中本是寂寂无名之辈。
    因着小国舅和小郡主的青睐……高门望族，世家公卿，勋贵权贵的宴会，总不会少了她的帖子。
    骑马是李云婷手把手教得她，烈日底下，云婷晒得满头大汗却没有丝毫不耐，她太过害怕，趴在马背抓着马镫死死不动……
    李云婷最后无奈，“罢了，人家是马踏飞燕，你是飞燕踏马。”
    想起李云婷……佟氏眼底起了一层雾，吧嗒一声，人摔倒在了台阶上。
    “夫人——”菊香梅香慌忙来扶。
    佟氏摇头，缓缓爬起，她曾经也是如此摔过。
    从家庙逃出之时……
    身形狼狈，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云婷不会死！
    一个打马蹴鞠，长鞭飞舞立志想要当女将军的人，头疼脑热都少的人，岂会突然病逝？
    其中必有猫腻，她一定要查出来给她报仇。
    可下山的时候，她连着摔了多少跤，最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再睁眼，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床榻。
    她爹沉着一张脸，“肃国公府出事，你就算抱着牌位进去，不过也只是沉船之上的一颗钉，小国舅和小郡主的死，难道你不想追究了？”
    “爹没本事，你若是想查，也得有那个本事，比如先嫁入侯府……”
    佟氏艰难从台阶上爬起，眼前浮现的是男人温柔的脸，女子笑容明媚的脸。
    “菱角新鲜，哥哥，你给我剥。”
    男人温柔一笑，不置可否，手却利落地剥了起来……不多会儿，碗里满满。
    将碗放在了两人中间。
    李云婷捂着嘴笑得娇俏：“多谢哥哥。”
    男人睨了她一眼，李云婷将碗往前一推，推到了她的面前，“我不爱吃菱角，他给谁剥？哼。男生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