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不过有时候洛莹也会忍不住地去想。
    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季蝶衣师兄本人。
    还是他在戏中扮演出的形象。
    是戏中人呢？
    洛莹有时会觉得师尊对季蝶衣师兄的期望太高啦。
    什么开创一个新的戏道啊，会不会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然而等见过几次蝶衣师兄后，洛莹才明白。
    根本就不是白狐妖君师尊要求高。
    而是季蝶衣师兄自己心甘情愿，陷在戏中。
    白狐妖君只是愿意提供给他一个宽松修炼的环境罢了。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
    大概便是他的真实写照了吧。
    洛莹无法阻止他对戏道的追求与奔赴。
    因而能做的，便只有静静地欣赏。
    或许季蝶衣所需要的，也正是来自洛莹的欣赏。
    因为当戏被创造出来，它便天生需要一个主体与一个客体。
    主体为表演者。
    客体为观众。
    没有表演者的戏等同于不存在。
    但没有观众的戏，便不啻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洛莹自以为的无奈之举。
    却偏偏正好是如今的季蝶衣最需要的做法。
    今日季蝶衣表演的新戏，讲述的也是一位戏子的故事。
    戏中有多位角色，其余角色则由季蝶衣一心多用操纵的戏偶扮演。
    由此也可看出季蝶衣的天资之高。
    洛莹仅是一心二用便能够在擂台上打蔺谣一个措手不及。
    更不用说能够一人分饰多角、一心多用的季蝶衣了。
    戏目开场，便分别为洛莹展示出形象分明的数位角色。
    如戏娘、如将军、如百姓、如敌寇。
    其中，由季蝶衣扮演的戏娘身段优美、柔情似水，戏腔婉转、连绵不绝。
    连洛莹看过之后，都要怀疑自己了。
    怎么在女人味上，连蝶衣师兄都比不过……
    当然，这是在戏内，季蝶衣能够为了融入角色，做出不可思议的伪装与改变。
    而在戏外，当他成为自己时，虽也阴柔，但作为男性如松柏般的气质是绝对不曾动摇的。
    除开季蝶衣外的戏偶们，虽然扮相同样出色。
    如将军威风凛凛，百姓孤苦期盼，敌寇凶狠如豺。
    但多是有形而无神，承担着搭档的作用。
    这也正常，季蝶衣只有一个。
    只要他唱的不是独角戏，就必须要这些戏偶来相互配合。
    不过洛莹稍稍想象了一下没有戏偶搭档，只留下季蝶衣师兄一人在台上演着孤单的独角戏的画面。
    她顿时摇了摇头，心说季蝶衣师兄还是和戏偶搭档。
    不要那么孤独比较好。
    大幕拉起，好戏登场。
    洛莹立即收敛了心思，沉浸在观看与欣赏之中，偶尔嗑点小零嘴也是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这出戏讲的是大敌当前，将军与心爱的戏娘别离、毅然登上城墙，与围城的敌寇决一死战的故事。
    很经典的离别戏目，主要衬托的乃是将军为了家国社稷、惜别美人最后战死沙场的英雄情怀。
    不过主体是将军的话，为什么季蝶衣师兄不去扮演将军呢？
    洛莹虽然看得津津有味，但却并不妨碍她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难不成这出戏中还有其它玄机？”
    洛莹心中暗自嘀咕。
    结果……竟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一名打扮成报幕人的戏偶出场，宣告上半场戏的结束，以及下半场戏的开始。
    而这下半场戏揭露的幕后真相，让洛莹都为震惊不已！
    原来，上半场戏的故事，全部都是由季蝶衣师兄扮演的戏娘在大战结束后转述的美化版本而已！
    真正的故事，是将军在战前向戏娘吐露心声，在敌军浩大的威势下，他已心生胆怯与退缩，不愿打一场九死无生的仗。
    而倘若投降，不仅城中百姓可免受战乱之苦，他与戏娘也可以继续享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只是担些骂名罢了。
    戏娘望着自己眼前的爱人，从未如此刻般感到他是那样的陌生。
    蝶衣师兄的一眼仿佛穿梭了时空，将过往两人相爱的一幕幕翻遍，写满了回忆与凄然。
    但当戏偶扮做的将军抬眼去看戏娘的反应，她却又将那一切掩饰得极好。
    只因为，在戏娘的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那天夜里，烛影刀声，戏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可洛莹分明记得，这天夜里正是将军擐甲执兵、登上城墙最高处，指挥热血未凉的军民与入侵的敌寇大军决一死战的日子！
    霎时间，洛莹明白了一切。
    而舞台上，皎皎的月光正好落在披挂整齐的将军脸上，照出戏娘那张充满哀伤与决意的花容月貌。
    最终，战争以军民付出惨痛的代价击溃敌寇作为结局。
    英雄的将军牺牲自己守护了他的城池。
    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亦是他们更愿意相信的结局。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将军没有牺牲在那场战役中，而是死在他最爱的女人手中。
    正如没有人会相信，一名女子能够担负起将军的重任，指挥杀敌，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戏娘清楚地明白知晓这些。
    但她还是去做了。
    虽千万人，她亦往矣。
    戏目的结尾，讲完故事的戏娘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头，消失在一片百姓的安居乐业声中。
    消失在她所拯救的城池里。
    大幕落下，洛莹久久不能释怀。
    一直到季蝶衣师兄抹去半面的妆容，来到台前为自己的观众谢幕时。
    洛莹这才回过神来，同时想到些什么。
    只见她突然从自己的储物法宝里，拿出大笔大笔的灵石、珍宝，一个劲地往舞台上丢去！
    “噼里啪啦！”
    连季蝶衣师兄都不禁为之一怔，久久地愣在原地。
    直至少说数百枚的灵石，与各类筑基境的珍贵材料将其包围。
    洛莹这才停下，满脸殷切地等着季蝶衣师兄收下。
    这不止是她的一番心意，更是她对这出戏的支持与赞赏！
    前世洛莹作为一介散修，偶尔也会去欣赏凡间的戏曲。
    因此她知晓，当一出戏结束之后，观众便会往舞台上扔去金银财宝，这叫“赏钱”。
    赏钱越多，就代表着这出戏越精彩。
    以及演出这场戏的戏子是真正受人追捧的名角儿！
    洛莹前世穷得响叮当，而且也没觉得那些戏子唱得有多好听。
    今日听到季蝶衣师兄的唱念做打，那才叫“如听仙乐耳暂明”呢。
    所以她不惜豪掷千金。
    也要将季蝶衣师兄，捧成自己心目中的名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