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午，五点。
    监区铃声响，准时下班。
    许梦洁换好了衣服。
    并没有选择回家。
    而是魂不守舍地走在街头上。
    女监设立在偏远边郊，周围别说人影，连个路灯都没有。
    可她就喜欢这样。
    一个人看着黄昏渐落。
    等到一切都覆盖下来。
    连影子都消失。
    她才有勇气，继续去面对一切。
    不过，今天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
    身后传来了一辆摩托声。
    嗡嗡嗡的。
    很是吵闹。
    也很破坏意境。
    许梦洁皱起眉头，正回头看去。
    “上车！”
    一个粉色掉漆的头盔，扔到了面前。
    后方。
    是张硕那张面带微笑的脸。
    许梦洁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辆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钱江老摩托车，下意识问道：
    “去哪？”
    “上就完事了。”
    张硕没有解释什么、打火、离合、拧油门、捏刹车，一气呵成。
    尾气喷薄而出，轮胎摩擦地面，显得迫不及待了。
    许梦洁犹豫了两秒，便戴上头盔，翻身坐了上去。
    轰隆响声，呼呼风声。
    二者扑面而来。
    许梦洁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黄昏。
    这一刻。
    二人仿佛回到了当年。
    只是张硕很快就迎着风声，再一次破坏了意境。
    “下次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
    “你知道我会强行摘你口罩。”
    “我也知道你是故意的。”
    “这种方法，对付对付学生时期的我还行。”
    “现在，太低级了。”
    许梦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将脑袋贴在了他背后。
    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开了大半个小时，摩托停在了一个烟火气浓郁的烧烤摊前。
    一跨，一踢，一拧。
    熄火，停车。
    张硕双手踹兜，搂住许梦洁的肩膀。
    坐在了烧烤摊前。
    “老板，来一打五花肉，一打羊肉串，一打牛油，一打掌中宝，十串韭菜……”
    “再来两瓶珠江零度。”
    不用点菜，大声一喊。
    烧烤摊的老板便开始上火、刷油。
    许梦洁看了一眼那黄色的小桌子，还有熟悉的板凳。
    十分标准的人间烟火路边摊。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喜欢吃韭菜。”
    许梦洁坐下来，放好包。
    语气里满是怀念。
    然而。
    坐在她对面的张硕，却拿起一旁送上来的啤酒，一口气就灌了个干净。
    许梦洁疑惑问道：
    “不等烧烤上了再喝？猴急个什么，小心得胃病……”
    一瓶不够，第二瓶也一口气灌进了胃里。
    张硕这才擦了擦嘴巴，咧嘴一笑：“离七点还差几分钟？”
    许梦洁看了一眼手机：
    “三十五分……”
    话没说完。
    她娇躯猛然一震。
    随后抬头看向街边的路牌。
    上面写着：燕子街道。
    “你……”
    “嘘，淡定点，回头看你十点钟方向。”
    许梦洁听着张硕的话，转头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间私房菜，名字叫“王胖子的私厨店”，外头停了几辆豪车，虽然招牌并不显眼，而且外头还立着一个牌子。
    写着：只限预约。
    像这样的私房菜，江州并不多。
    这一家，在体制内名气不小。
    同为警校的许梦洁，曾经送文件的时候，跟着领导进去过一次。
    老板姓王，长得也挺胖，算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实人，据说祖上三代从厨，能够开上这家店，并且招待那些贵客，全凭他那当年给老领导做过国宴的父亲。
    积攒下来的人脉，加上代代相传、昔日老领导都服气的手艺。
    能进去里面吃饭的，基本都不是一般人了。
    但让她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那门牌号。
    钟楼区燕子街道1-3号。
    距离晚上七点，还差34分钟。
    先前还处于怀念中的她，瞬间额头就冒出了汗。
    她看着张硕。
    张硕也在流汗。
    只不过眼里，只剩冷静。
    “你……决定了？”
    “你早上让我信你，我回去想了一下，你说的很对，汪家没任何理由用这种低级手段来对方馆长动手，这办法太弱智了。”
    张硕拿起滋滋冒油的肉串，往嘴里撸了进去：
    “而且一旦败露，那就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要是输了……”
    “你得给我收尸。”
    正准备也拿起肉串的许梦洁，手掌一抖。
    她摇头道：
    “我做不到。”
    “吃完就回去吧。”
    张硕哈哈一笑：“逗你呢，瞧你这胆子小的，咱们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第一步就是先锻炼自己的胆子，胆子大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你一口气喝了两瓶啤酒壮胆，不是怕死吗？”
    许梦洁一把抓住张硕的手：
    “我也怕你死。”
    “这是个馊主意。”
    “我后悔了，咱们回去吧，求你了张硕。”
    张硕看着她，突然就平静下来了，把手抽回来的同时，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我这人，就这样。”
    “要么，不做不想不看。”
    “下了决定，神仙也拦不住。”
    “你第一天认识我？”
    当然。
    他其实并不打算告诉许梦洁，决定赌一把不是因为她分析汪家不可能演戏，那还不足以说服他冒险，而是因为方静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打来的那个电话。
    天底下，有很多非黑即白的事。
    往往只有看透了本质，才敢拿出胆子押宝。
    张硕觉得自己还很嫩，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必须得做出选择。
    许梦洁想再劝说两句，但张硕的目光，已经不在她身上。
    没来由的，她脑海里又浮现了当年的画面。
    警校里的张硕，是个怎样的人？
    爱替人出头，爱打抱不平。
    同样的，也爱以小博大。
    有一回。
    警校组织特训。
    带队的教官给出训练任务，下了死命令。
    但凡所有人里，有一个没完成任务的，全队都不能吃饭、睡觉。
    不管男女，一视同仁。
    那天，刚好许梦洁来了亲戚。
    张硕年轻气盛，当场就站了出来。
    说要跟教官打赌。
    他一个人，要是能完成三倍任务量。
    就让全队休息一天。
    教官一听，就说这小子是个神人。
    问，没完成怎么办？
    张硕没回应。
    教官就讲，没做到，三天不准吃饭。
    其他人也一样。